客栈前行人来往,一人白袍在身站在客栈外似乎在犹豫。
他身上的那件白袍有些旧了,面色苍白,低眸瞧了片刻自己的指尖,在心中想的是身上的银子够不够住一晚。毕竟他才从那肮脏的地方出来,身上带的银子并不多——都是一路途经闹邪祟的人家时,帮忙解决掉后得来的报酬,一点点而已。
他知道自己大概还要往更远的地方走,于是兀自想了片刻之后就决定不歇了,住哪儿不重要,至少他别把自己饿死。
省省吧,他还要活着的。
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时,旁边的人群中忽然骚动,传来低低的抽气声:“这是哪个宗门的仙子?竟这般出尘。”
“那可不是寻常仙子!那是仙君!”
“啊?可那分明就是仙子啊。”
“你这就不懂了吧?”那人十分骄傲地回答:“虽为女子,但楚仙君的风度与修为可比那些寻常的男子厉害多了!这般出尘卓绝的存在,便自是该当称上一声‘仙君’的!为君者,正也,信也,无畏也。”
那人听后恍然大悟,又问道:“那是哪个宗门的仙君?”
少年在那交谈声中回过头去,他本无心在听的,但却又偏偏将那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。
他回头就看见那人群渐渐地让开一条道,有一人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黑白道袍,三千青丝由带高高束起,正朝他的这边走来。当她抬眼朝他看来时,他听见旁边的人正好说:
“她是道合宗的仙君,楚知禅。”
那时候,所有人提起她时都是骄傲的。
连她也是骄傲的。
然向后来那身道袍染不了祛不掉的血污,众人唾骂,再抬眼他时,眼底便是怨恨与不甘。
她不再是她了。
一场梦惊醒,先蔓延开的是痛。
冷汗自额角滑下,谢白衣睁开眼,闻见的是极重的潮湿气味与自腥味。刑狱内是极暗的,只有外头一盏并不明亮的灯散出浅浅光辉而落到他的眼底,便又是黯然了。
断续传来其他狱房中因为伤痛而重的喘息声,谢白衣手撑在地上勉力撑起身体,靠到墙壁上才仰头舒出几口气。
梦中所见成了魇,困着他久久不能回神。
他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,轻声说:“楚知禅,我做噩梦了。”
你心中是有多少恨与害怕,纵使是不记得了也能够成了你的夜游症的缘由。
我做噩梦了。
——我希望那真的只是噩梦。
刑狱中的人很多,不会有多少人闲来无事就会来看谢白衣,他闭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听见外面传来了极稳而又缓的脚步声。
狱门被打开,那脚步声便进了狱房内,最后停在谢白衣的面前。
“十二。”
“……”
谢白衣睁开眼,讥讽地一笑:“徐君好,少他妈来我这里显威风。”说完他顿了一下,又猛地弓身咳嗽出来。
徐君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,他看着谢白衣,等他咳嗽声渐消之后才开口道:“你为何要杀那谢氏一百一十五口人?”
谢白衣抬手抹去唇边的血,听了这话又嗤笑出声来:“怎么,你还想着同你诉说我的苦衷和隐情,然后你再捞我出去吗?”
徐君好无视掉他的口吻:“提罪司不罚无辜之人。”
谢白衣说:“惺惺作态。”
徐君好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想杀人,够了吗?”谢白衣紧紧地携住手中的护心石,“谢家人我杀就杀了,我想杀就全杀了,你少来我面前虚情假意。其实你也不是像外面说的那么威风,司内无主你居高位,最后也只是这提罪司的一条狗。”
“不过走狗而已。”
徐君好被羞辱却是神色不变,他静静地看了半晌谢白衣,忽然道:“她是何时将判罪刑令给你的?”
谢白衣蓦地收紧了手。
见他不答,徐君好又道:“皇城事变,她为救太子而重伤昏迷两日。”
谢白衣暗自狠咬后槽牙:“……闭嘴。”
徐君好再道:“昨日,她回到道合宗里了,大师姐神魂俱损醒不过来,她——”
“我说了闭嘴!”谢白衣忽然爆情绪,“——别说了!”
徐君好先是住了口,又在看他半晌后不知情绪地笑了一声:“谢白衣你在害怕什么?你信吗?她会来提罪司的。”
就在徐君好话的尾音刚落时,提罪司的弟子疾步进来:“刑主。”
徐君好: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