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是如此,这女性天生的劣势
对她而言,又何足挂齿,更别说能阻止得了她的天赋。
梁予馥见庞郁离开床沿,只是沉默地调拌要替卫师傅涂抹的黑药膏,她见大人一直不说话,还以为大人是反对她学武,怕她贪玩延误了学习。
她只得去轻轻扯了庞大人的外衫,略带女儿家的语气探问:"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学武?"
庞郁未说话,卫矛在旁边插嘴的说:"要我,我也不喜欢我女儿学武,女儿家整日舞枪弄剑的做什么?有空绣绣花,弹弹琴,写写字,享享清福不更好。"
庞郁听了,此时才回头,郑重地朝她言道:"卫矛若是不教你,我给你请个女师傅,若无女师傅,我亲自教你,只要你愿意学。"
"毕竟为师总会老,也会死,迟早会没本事护着你们师兄妹。你有心想自保,那是好事,为师高兴都来不及了,怎会不乐意。"
梁予馥瞧着大人既认真又温柔的眼神,她怔然地,突如放下手中的剪子。她总觉得庞大人总是用着最轻柔的嗓音,坦然地说着,让人感伤不已的话语。
总说什么老啊死啊的话,她不喜欢这种话,也听得心里非常不舒服。
他是比她年长,却也未必会比她早走。
"大人将来,换我护着你"她侧过身,凭着胸口的一股意气,忘情的对着庞大人脱口而出,"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。大人对我的恩情,如再造父母,我一直记着的。"
"如果师父将来没有孩子奉养,我也会一直陪着师父,如父兄般敬重"
因情绪激昂,她的眼眸有几丝露光流转,如盈水脉脉,直叫人又为难,又难为情的感动。
庞郁略感意外地望着她,心里虽欣慰,也心想着她真是个傻孩子,哪有女徒要陪师父一辈子的啊!此番念想,真是拿自己将来的幸福说笑,这可真是不妥。
"拜师就是为了学艺,为了将来能自立门户,独当一面。"庞郁本想轻斥她的傻话,可又怀疑忍冬莫不是心中对女子为医者甚不自信,所以才对未来没多少盼望,才会说出这般玩笑话。
他淡然一笑,突如温柔地摸摸她的额发,轻语安慰,"虽说大燕的女子不能从医,但世上万物没有什么是不变的。小九只需韬光养晦,静待良机,切不可失志丧意,为师还盼着你们把所长发扬光大,走遍为师未曾走过的千里医路。"
语毕,庞郁又踩了墙角的机巧让仆工端清水进屋,才低头仔细地清洗双手。
梁予馥心中万般复杂,一时期期艾艾,可语到此,干脆全然豁了出去,"此生我是不想嫁人了,更不会有什么依靠比起不知何去何从,我就想一直跟着师父习医。"
卫矛听见了,却暗想:真想不通现在的小姑娘家,在想些什么。这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不是按天理四常吗?
他家主本就性情孤怪,现下又收了一个想违背世俗的女弟子,看来是难解,难了了啊!
卫矛皱了眉,直斜眼瞥看了一眼这对师徒,见家主这般好脾气,尔后也干脆撒手不管,直舒服地躺在枕上。
庞郁清洗完双手,拿取巾架上的帛巾,把双手擦干,他听见忍冬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,一点不悦之意都没有,还有些许得意自己能得如此慧敏的徒儿。
他竟有如鬼使神差之下,应了她,"即便我应了,小九你也随时可以反悔。旅途漫长,也未必永远都遇不上想停下来歇脚,慢慢欣赏的花。"
听大人应了,梁予馥乍然窃喜,她微倔着嘴,学着大人到另一盆干净的水清洗双手,映水照影时,她细声地说道,貌似故意只与大人一人听见:"我才不会反悔呢!大人的本领大得很,怕是我一辈子都学不尽的,我想一辈子都跟着大人。"
庞郁心中涟漪渐层渐远,眼神怔怔,却故作镇定,"那敢情好。若沿途有山,便缓慢徐行,若眼前有河,便揭竿渡河。总归我们师徒俩的习医之路,是不会孤单了。"
师徒事毕,庞郁指点她,慢慢地替卫矛的伤腿洗净抹药,又一圈圈地把卫矛的伤腿给包扎上。
被个小姑娘治伤让卫矛尴尬死了,自然催促了几句,反过来被梁予馥揶揄,"别嚎了,这才第一天呢!卫师傅。再这么嚎下去,我看还是依师父的法子,把你的嘴也缠上好了。"
卫矛脸面挂不住,自然叨叨,高声嚎痛的对着边上看着的庞大人告状,"家主,你看看,这九姑娘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活泼!惹不起惹不起了!"
庞郁只是笑着看卫矛跟忍冬斗嘴,他回想刚才的谈话,只当忍冬是现下是年纪小,又缺乏亲情,所以没安全感罢了!待她年长一些,总会遇见心仪的男子,总会有婚嫁成家之想的,也会慢慢地淡忘掉对他的依赖。
有些事急不得,逼不得,自然也是不能细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