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人顺着小贩的指引来到“自在园”,但只见这园子是个奇绝的园林山庄。
明山笑道:“不知怎么觉得很熟悉,倒好似通州的荷露山庄似的。”
南楚甚是看重端午佳节,因而每到端午,宫中会举行荷露大宴,距离京城不远的通州也建了荷露山庄以供皇族游玩避暑。荷露山庄自天丰皇帝起就开始建设,精妙无双。
褚逢春也点头:“你这话说到点子上,这里虽不如那里大,但造景也不粗。”说着又叹,“还以为是个什么新鲜地方,原来只是仿京城的玩意罢了。”
几人信步走了一段,但只见湖泊山石、嘉园草木,一步一景,堪比京都。嘉世惊叹:“这若是个私家园林,咱们就不得不去抄他的家看一看了。西林王倒卖国宝,也只卖得一座西林王府和一座西林大院,且这其中,王府有一半是宫中和地方出的。可是你听他们说,这座自在园,是什么何大善人一力建造,他倒是比西林王还富呢。”
卿明点头,同意嘉世的观点:“他一介商人出身,如此富余,户部宫中却从未有他的记录。这只有两种情况,其一,有人在他背后,其二,有人在他前面。”
“这是何意?”明山不懂。
卿明道:“若是有人在他背后,那他不过就是个人形架子,后面获取财富的,可能不只我们知道的那些渠道;若是有人在他前面,那或许是个官商勾结的例子——有人替他遮掩税务。”
褚逢春睁圆眼睛:“若是前后都有人那还了得?”
卿明道:“最怕就是这样,所以大哥一语中的——若他这园子若是个私人园林,不是对外开放的,那我们就得去抄他的家看一看账本了。”
走至静心坡,褚逢春的心一下子燥热了起来,他盯着远处的茶馆酒肆,眼睛都瞪大了:“看哪,一条顺水之街,酒招茶旗各色飘扬,独成一道风景啊。”
嘉世皱眉:“总觉得哪里不对。”
明山也道:“略有熟悉之感,但又说不出来的奇怪。”
逢春道:“任它怎么奇怪,咱们进去看看,不就清楚了。”他眼睛里全是欣喜与好奇,怂恿着嘉世往下走。
嘉世远眺了一阵,恰也是口渴难耐,挑得一间叫做“杨枝甘露”的茶铺子,道:“这名字倒是合我现在的心境,我走得口渴,咱们去看看这甘露有多好。”
几人来至茶铺,进得门去,先看到一张巨大的茶案掩映于茶色纱帘之后。帘后一女子正在轻抚古琴,几个童子童女侍立一旁,应当是在学习。
见有人来,后面转出一个半大的丫头,款款作礼道:“从未见过贵人们,可是远道而来?”那丫头穿着素净衣裳,全无一丝童心童趣,双眼婉转勾起,作出拙劣的娇羞姿态。
嘉世只得点头。
那丫头道:“原来如此,您是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。我们这里,都须提前一日约定时间,次日才待客。且我们一日只招待一位贵宾。您今日来得不巧,何不今日写了名帖,明日再来游玩呢?”说着,捧上一盘文房四宝来,欲请嘉世等留下姓名。
嘉世听了,摇头拒绝:“我们只是暂歇脚罢了,不须劳动。”
卿明上前来问:“你们茶铺的茶客约时间,那么酒铺的酒客呢?”
那丫头道:“酒客不用。”
卿明道:“既然如此,饮些水酒也可。大哥,咱们去寻个酒铺吧。”
几人只得又出来,临街找了一家叫做“杨梅醉”的酒铺。大约是早上,酒铺里没有多少客人,老板娘比茶博士热情,笑着迎上来:“哎呦,几位是饮酒呀,还是作乐?”
“作乐?”明山不解风情,道,“你这里能作什么乐?”
那老板娘笑道:“牌九或是骰子,吟诗或是行令,无论是什么游戏,我们这里都有专门的酒娘作陪。”
明山连连摆手,实话实说:“我们是外地的游客,走得困乏,要一杯水酒解渴便是,不玩也不乐。”
那老板娘上下打量了明山一番,大约是见他穿着不俗,仍旧耐心笑嘻嘻道:“来都来了,何不试试呢?进了自在园,不乐一番,如何称得上自在?”
明山也无心再与老板娘撕扯,只是在柜台上扫了一眼,放下几星银钱:“来五碗招牌酒就是。”
那老板娘听了,亲自去打了五碗酒来,一碗碗放在桌上,倚靠着几人卖弄无数风骚。
嘉世看得直皱眉,再端起酒杯一喝,那酒全无清冽之感,有一股子不知什么的味道。
阿珩端起碗来喝了一口,叫了出来:“这哪里是酒哇,洗碗水罢。”
老板娘即刻峨眉横立,手插在腰上,哼道:“你们没有见识,倒说我的酒水不好。嫌我这里不好,换别家喝去!”
明山拍案就起,褚逢春压下他:“别闹。换一家,换一家。”
一连换了几家,酒水质量都一般,嘉世的嗓子眼里又燥又腻,不免发牢骚:“还说什么一馆一色,除了馆子长得不一样,其他都一样。一样的老板娘,一样的劣酒。酒就算了,那茶馆居然还要提前约,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赚钱的。”
褚逢春满腔的期待也终于落空:“亏我还想着能有多好玩,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”
晃了一阵,只得出园来。茶铺酒铺这样多,众人却解不了口渴。所幸没走几步,就看见园外山坡下有一个破旧茶摊支着。嘉世指着那茶摊,道:“瞧那茶摊只有两张桌子并几个炉子,起码有一碗热水吃。我实在是撑不住口渴,必须喝一碗水解渴才好。”
褚逢春扶着嘉世,也是口渴难耐:“殿下说的是,咱们速去。”
及至一碗热茶下肚,嘉世方才回过神来,叹道:“这才算真正的‘杨枝甘露’,里头那些玩意儿,实在难评价。”
茶摊老板听说,上前来又添上一碗:“贵人们一看就是远方来的,不知道这园子里头的规矩呢。”
卿明急忙问:“请教老先生,这里都是些什么规矩?”
那茶摊老板道:“自在园的老底子,是圣祖路过时临时驻跸的一个地方。后来遭了洪灾,河水漫上来,冲塌些许。官府重修堤坝后,那地方就空着。多年前,这个何大善人买了这地方,逐渐修起来,原本只是做个私家园林,三年前不知怎么计划,突然开始扩大。因造园子,需要工匠,也养活了不少人。这园子又允许百姓游玩,自然人人都觉是善事。一边扩,他们一边又把那条河挖通,连接上河水,又盖了酒肆茶馆,来的人都称这段为‘小秦淮’。”
“小秦淮!”明山一下子就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熟悉又很奇怪,“愿来是仿着秦淮造的景。”
“可是,”逢春紧跟上,“他们并不——并不卖风月之事啊。”
那茶摊老板道:“所以说你们来错了时间。”他指着西方,“斜阳散漫,星月初起,这地方才显露它真正的样子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