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舔了一下。
“怎么办,守正,”他靠在枕上,疲惫又眷恋地冲他干爹笑了一下,垂下的手臂砸在了凌乱的喜床上,“朕还是舍不得让你疼。”
宗策定定地与他对视。
许久之后,缓缓将自己的头颅埋在了殷祝颈侧,颤抖着抱紧了他。
那天之后,所有人都觉得,陛下变了。
变得喜怒无常,手段狠厉,甚至是有些阴晴不定,仿佛又一夜之间回到了曾经北伐之前的模样。
唯一的区别,就是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还没有失去理智,暂时还没发展到黑白不分的程度。
大臣们每日上朝都上得惊心胆战,面对威压愈盛的陛下,稍有一言不慎,就会给自己惹来牢狱之灾,只能更加小心,更加谨言慎行,防止平白无故招来祸患。
但要是实在倒霉被牵连,也不是没有办法。
陛下发怒的时候,谁的话都听不进去,唯有宗策出面求情,他才会适当考虑网开一面。
大臣们见此势头,纷纷上门拜会宗策,尽管宗策再三说过自己不收任何贵礼,但这些人仍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他,借此来给自己换取一张保命符。
唐颂本以为,陛下是想要借扶植宗策来打压自己。
可眼看着这势头越来越不对,仗都打完了,宗策不仅手握重兵,所到之处四面小国部落闻风而降,陛下甚至还有让他当辅政大臣的意思,他终于忍不住了,找了一日进宫面圣,质问陛下为何要亲手培养出一个心腹大患来。
“古往今来,从未有如此之权臣!”他怒斥道,“陛下就算瞧不惯老臣的做派,老臣大可以告老还乡,从此不问朝政!可万万不该放纵那幸臣,您这是在养虎为患呐陛下!”
殷祝靠在椅背上,脸色冷淡地看着他。
唐颂发现,陛下似乎穿得比自己一个老人家还要多,心头正一丝疑虑划过,就听他淡淡道:
“怎么,宗策干的不好吗?”
“陛下,宗策是能臣不错,这点就算老臣也不得不承认,”唐颂狠狠皱眉,“可是他是武将!手握重兵,还得到朝中过半大臣支持,您有想过自己如何自处吗?”
殷祝:“朕觉得挺好的,守正对朕忠心耿耿,大小事务都不需朕操心。”
“那您也该为太子想想!”唐颂拔高声音,“您压得住宗策,将来太子能压住吗?宗策效忠您,不代表他会效忠于太子!殿下本就对宗策颇有微词,万一宗策将来振臂一呼……”
殷祝忽然一笑,叫唐颂愣在了当场。
“能把这种话都说出口,”他说,“看来,唐阁老是真的没招了。”
唐颂一开始针对他干爹,只是把他干爹当做是朝中一支新兴的、不顺从于他的绊脚石,以为自己靠着太子的势力,就可以重归朝堂中心。
只要等科举一开,他又会恢复到朝野上下皆门生的旧日辉煌之中。
但殷祝现在用行动告诉他,你大错特错了。
在他的扶持下,如今神机工坊在大夏境内已经遍地开花,其中民用的占据了总体数量的三分之二,水利纺纱机、织布机、还有那支已经配备上汽船的庞大船队……殷祝在用这些,一点点瓦解掉小农经济和世家的根基。
眼看着家族从土地上收的租子日渐减少,为了与时俱进,唐颂也有接触过这些新鲜事物。
据殷祝所知,他收购了江南的两家纺织厂,还有旧都这边的几家工坊。
但一来这方面的总负责人是宗略,不可能去帮自己哥哥的死对头;二来在他的宣传下,人人都知道唐阁老和宗家是死对头,那群挤破头都想进入飞鸟坊的工匠们根本没人愿意给唐家干活,一听顶上的负责人姓唐,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留下的那些,都是滥竽充数的歪瓜裂枣,制造出的玩意儿过时质量又差,都快和当初祁王谋逆时用的那批残次品有的一拼了。
唐颂脸色铁青地瞪着殷祝。
他也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了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陛下,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?”
殷祝以拳掩唇,轻咳一声。
“这话,朕还要问你呢,”他轻描淡写道,“朕听闻,太子最近在宫中找人打听朕在喝什么药?你是他老师,同他关系不错,回去后替朕告诉他,朕的确得了重病,需要一味仙药,唯有西方海上有。”
他将一张纸推给唐颂:“仙药的名字,朕已经写在这上面了。”
“身为朕唯一的儿子,朕打算派太子出海去寻药,什么时候寻着,就什么时候回来继承朕的位置吧。”
唐颂瞪大双眼,后退半步。
“陛下,您疯了吗?”他颤声道,“那宗策到底给您下了什么蛊!?尹英殿下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啊!”
殷祝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唐阁老年纪大了,作为老臣,朕也想给您一个体面,”他的声音轻缓,似乎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,“尹英的事情,就不需要阁老再操心了,大婚那日,朕同他说过,无论他去到何处,都是大夏的太子殿下。”
唐颂跌跌撞撞地离开了。
怀中还揣着那张纸条。
当晚,在反复挣扎之后,他于深夜敲开了太子府的大门。
“殿下,”他说,“陛下已经被那宗策迷了心窍,听不进去任何话了。”
尹英坐在主位上,脸色阴沉如水。
唐颂紧盯着他,缓声道:“事到如今,为成大业,唯有清君侧一条路可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