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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鳞伤归墟（第1页）

腥咸的海风灌进破碎的衣襟，谢宗踉跄着撞进珊瑚拱门时，背后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往外渗着金红色血液。守在族门的青鳞卫见状惊呼，手中海螺号角尚未吹响，便被他沾满血污的手掌按住：“别惊动长老，先去请青羊先生。“

穿过蜿蜒的水廊，脚下的琉璃砖映出少年单薄的身影。火龙人族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，本该覆盖全身的甲胄碎成十七八片，腰间悬挂的游龙令却完好无损——那是游龙族赐予附属家族的信物，菱形玉牌上刻着的五爪银龙，此刻正发出微弱的蓝光。

“又去闯黑鳞礁了？“

温润如泉的声音从竹影深处传来，谢宗抬头，便见一位头戴青铜羊角冠的老者负手而立。青羊族特有的淡青色纹路在额间流转，袖中飘出的药香刚触碰到伤口，便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。

“先生，您的感知还是这么敏锐。“谢宗扯动嘴角，却因牵扯伤口而皱眉。黑鳞礁里的三尾猫族斥候远比情报中难缠，若不是仗着从小在游龙海域泡大的水性，怕是连游龙令都要交代在那里。

青羊先生抬手，三滴琥珀色药液悬浮空中：“先别说话。你体内的龙息又紊乱了，若再强行催动鳞片化甲“老者指尖轻点，药液如活物般钻进伤口，谢宗清晰听见血肉愈合时细微的噼啪声，“三个月前你父亲来求药时，可是跪了整整三个时辰。“

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。火龙人族作为游龙族唯一的附属人类，百年来全靠替主族执行危险任务换取栖身之所。父亲谢渊身为族长，上个月正是为了替游龙族探寻深海古墟，至今仍在族内禁地闭关养伤。

“先生，游龙族又传讯了？“谢宗忽然抬头，注意到老者袖中露出半角染着水纹的绢帛。青羊族作为万族中最神秘的医者，与游龙族的交易向来直接——他们治好了游龙太子的暗伤，代价便是在火龙人族设立驻点，名义上是“守护附属族裔“，实则

青羊先生目光微凝，将绢帛递给少年：“明日辰时，随我去游龙殿。主族要在万族集会上公布新的试炼地，你父亲的伤势怕是等不到试炼结束了。“

月光穿过水幕，在谢宗握紧绢帛的手上投下细碎光斑。绢帛中央印着游龙族特有的水纹密令，角落那抹若隐若现的龙血印记，正是主族对附属家族的“恩赐“与“枷锁“。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黑鳞礁遇见的金翅飞马族商队，那些鬃毛间流淌着星光的贵族，看他时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——人类，在万族林立的世界里，本就是最卑微的存在。

“知道这次的试炼地是哪里吗？“谢宗忽然问道，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柄断刃。这把从游龙废墟捡来的残兵，刃身上隐约可见龙鳞纹路，三个月来他用龙血祭炼，竟能在挥砍时发出龙吟。

青羊先生转身走向药庐，衣摆拂过珊瑚架上的琉璃瓶：“幽冥海眼。“四个字落地时，整座药庐的灯火突然明灭不定，谢宗瞳孔骤缩——那是连游龙族都视为禁地的死亡之海，传说海底沉睡着上古时期被斩杀的十方天地金龙残魂，每百年便会掀起吞噬万物的黑浪。

“主族要我们火龙人族打头阵？“谢宗声音发寒。万族集会向来是各大势力划分利益的场合，游龙族此举，分明是要拿附属家族的鲜血，为他们探索幽冥海眼的宝物铺路。

老者忽然停步，羊角冠上的青铜铃铛轻响：“今晚去见见你妹妹吧。小璃的心眼愈发通透了，说不定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。“

珊瑚帘幕在身后合拢时，谢宗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来。幽冥海眼，十二大势力之一的地狱双头狼族的领地边缘，传说那里的海水能腐蚀一切非兽类血脉——而他们，是这万族中唯一的人类。

沿着贝壳铺就的小径走向族内禁地，谢宗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振翅声。抬头望去，三只翼族斥候正掠过云层，翅尖洒下的星砂在夜空中划出银线。这个以“扶摇千里“著称的种族，向来与游龙族交好，此刻却让他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：族里的孩童追着翼族掉落的羽毛跑，却被对方居高临下的尾羽扫倒，领头的翼族战士甚至笑着说“人类的崽子，连当坐骑的资格都没有“。

禁地入口的青铜门上，蜿蜒的赤龙浮雕突然发出微光。谢宗按在门环上的手掌亮起同样的血色，这是火龙人族血脉的证明——百年前，他们的先祖与游龙签订血誓，以世代为仆的代价，换取在强者环伺的万族世界里生存的机会。

“哥，你又受伤了。“

清甜的声音从溶洞深处传来，谢宗转身，便看见身着赤纱的少女从钟乳石后走出。谢璃的发间缠着金红色的珊瑚枝，左眼蒙着鲛绡，右眼却亮如熔金——那是火龙人族罕见的“心眼“，能看见万物血脉的流向，却也让她从小承受头痛之苦。

“小璃，你的眼睛“谢宗注意到少女眼下的青黑，想要伸手触碰，却被她笑着避开。

“别担心，今天看见的东西很有趣呢。“谢璃歪头，指尖划过空中，无形的血脉之力竟在虚空中勾勒出游龙殿的轮廓，“早上替父亲输送灵力时，我看见他体内的龙息里缠着黑色丝线，就像就像有双眼睛在海底盯着我们。“

少年心中一凛。父亲谢渊的伤势本就是为游龙族探寻古墟所致，若连“心眼“都能察觉异常，只怕幽冥海眼之行，远比想象中危险。他忽然想起青羊先生的话，伸手按住妹妹的肩膀：“明天随我去游龙殿，用你的心眼看看那些上位者的血脉，或许能发现“

“不行！“谢璃突然后退半步，鲛绡下的左眼传来刺痛，“昨天梦见哥哥的血染红了游龙令，还有好多好多眼睛，长在鳞片上、角尖上、翅膀边缘它们说，人类的血是打开海眼的钥匙。“

溶洞深处的烛火突然爆燃，将少女颤抖的身影投在石壁上。谢宗忽然想起三年前母亲临终时的场景，她抱着兄妹俩，指尖抚过他们尚未完全硬化的鳞片：“记住，我们的血脉里除了游龙的恩赐，还有还有上古时期与龙族同战的人类先祖的骨气。“

那时的他不懂，为何母亲在咽气前，要将那枚刻着“人“字的碎玉塞进他掌心。直到后来跟着父亲出入游龙殿，看见那些高傲的龙族用尾鳍扫过他们的头颅，他才明白，人类在这个世界，连“族“的资格都差点被剥夺——若不是游龙族需要他们替主族淌过危险之地，或许早就被当成蝼蚁碾死。

“小璃，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万族中唯一的人类吗？“谢宗忽然露出笑容，指尖抚过断刃的龙鳞纹路，“因为先祖们宁可站着死，也不愿跪着生。就算游龙族把我们当棋子，我们也要做最锋利的那枚，至少要让那些长着角的、生着翅的、拖着尾巴的家伙们，记住我们的名字。“

少女抬头，看见哥哥眼中跳动的火光，就像小时候看见的、在族门抵御海鲨族侵袭时的火焰。那时父亲带着族中勇士点燃全身鳞片，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对方的利齿，而哥哥，才十三岁就敢抱着炸药冲进对方的战船。

“明天去游龙殿，我会站在你身边。“谢璃忽然伸手，取下左眼的鲛绡。熔金色的瞳孔映着哥哥的身影，周围流转的血脉之力，竟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若隐若现的赤龙虚影，“心眼告诉我，你的断刃里沉睡着真正的龙威，而我们的血和游龙族的不一样。“

溶洞外，海潮声突然变得急促。谢宗望向洞口，看见东方天际泛起诡异的青灰色——那是幽冥海眼即将开启的征兆，也是万族纷争的序幕。他握紧断刃，感受着掌心碎玉传来的温热，忽然想起青羊先生说过的话：“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角，有的长在头上，有的长在心里。而人类的角，是永远折不弯的脊梁。“
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，谢宗带着妹妹走出禁地。前方的游龙殿方向，传来九声悠长的螺号，那是主族召唤附属家族的讯号。少年摸了摸腰间的游龙令，碎玉在令牌下方发出微光，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呼唤——而他不知道的是，此刻在万族集会的中心，金角麒麟族的大长老正盯着水晶球里的画面，那片映着谢宗身影的海域，海水正诡异地分成两半，露出深处那具缠绕着人类骸骨的龙形骨架。

“有意思，十万年了，终于有人类敢靠近那东西。“老者头顶的金角泛起流光，“通知族内斥候，密切监视火龙人族的动向。当年被龙族抹去的历史，说不定要从这个小家伙身上掀开一角了。“

水晶球里，谢宗的断刃突然发出龙吟，惊起一片海鸟。而少年本人，正带着妹妹走向族门，走向那个属于万族的、波澜壮阔却又危机四伏的舞台。在他脚下，珊瑚砖缝里渗出的鲜血，正沿着某种古老的纹路汇聚，渐渐勾勒出一个被遗忘已久的符号——那是十万年前，人类与龙族并肩而战时，刻在战旗上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