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翊情绪向?来难断,便是现?在的宋知?蕙也不能全然摸准,她怕晏翊又突然后悔,不愿再与她说下去,便缓缓起身,将下巴轻轻搭在晏翊胸膛,便这?样灼灼地?望着他,试探性地?轻声问道:“为何……会得心症?”
晏翊那眉心下意识便骤然蹙起。
要知?普天之下,除了已?死之人,得知?他心症者不足五位,阴太后与晏庄与他至亲,自不用提,而郑太医负责于他医治,自也是必当清楚他病症一事?,剩下一位,便是刘福,那时的刘福年轻尚轻,是他第一个发现?了晏翊,将他背回帐中,这?份忠心也不必怀疑。
见他半晌还是无言,宋知?蕙心中已?是开始敲鼓,她默了片刻,敛眸轻道:“若不想言,便……”
“七岁那年,围场狩猎,郭氏假借母后之名,深夜唤我前去。”晏翊漠声道,“年幼不知?深浅,便随那人出了营帐。”
提及当初,晏翊叙述时异常平静,语气冷漠到仿若此事?与他无关?,他只是在说旁人的事?,甚至宋知?蕙还从里面听到了一丝隐隐的自嘲,是在嘲讽年幼的自己,在埋怨那时的他不该轻而易举便被欺哄。
在说到郭氏时,晏翊那平静的眸光中终是有了情绪,几乎是瞬间便生出寒意。
宋知?蕙恍然大悟,怪不得晏翊会对郭氏残忍到如此骇人地?步,原当初的郭氏竟也是那般狠绝,只一个七岁孩童,便让她忌惮到要用那蟒蛇将人生生缠死。
这?一瞬间,宋知?蕙神情变得有了几分复杂。
古往今来,生在帝王家,皆非易事?,虽锦衣玉食,却也是福祸难料,先帝当初便是草莽出身,起义后推翻暴君,前朝皇帝斩首之后,子孙中出挑者也跟随而去,有几个愚钝的反而被留了活口。
东海王宴疆便是深谙其?中之理,当初见郭氏被废,自愿让出太子之位,正是要明哲保身。若他那时敢为母亲郭氏发声,只怕一早便失了性命。
而晏翊,原本他该是先皇最?寄予厚望的那一个,却因得了心症被弃,如今看他位高权重,又得晏庄庇护,可?实?则正是因为郭氏,才让他与帝位彻底无缘。
再者,晏翊为皇嗣,不能与人相触的心症,一旦让人得知?,便是致命软肋,也难怪他行径如此冷绝。
宋知?蕙不由暗叹,所以最?终的上位者,才会万般多疑。
但这?绝非残害忠良的理由。
晏翊从未与人说过这?些,宋知?蕙是头一个,也会是最?后一个,说完心症之事?,他抬眼?又朝宋知?蕙看去。
觉出她有些欲言又止,遂直接问道:“想说何事??”
“
宋知?蕙摇了摇头,垂眼?低道:“无事?。”
若是从前,晏翊约摸不会再去追问,既不想说,便不要说,若想说,不等人问也会言。
可?如今,看到宋知?蕙这?副模样,他还是吸了口气,将掌中那绵软的手用力捏了一下,“说。”
“我怕……怕你会觉得我在动不该动的念头。”宋知?蕙声音很轻。
晏翊似是觉出她想问什么,那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,“那你可?是动了?”
宋知?蕙又是摇了摇头,“没有,我怎敢呢?”
晏翊移开视线,又是不冷不淡地?一个字,“说。”
宋知?蕙反手握住晏翊那大掌,坐起身来,与他眸光相视,反复思忖着该如何将话说得既明白,又不会惹人生疑,最?后开口时,她只道:“为何要这?般帮着兄长,不惜毁了自己名声?”
晏翊已?是猜出她大概要问何事?,听到这?番话时便也没有太大反应,只是骤然听到她将晏庄称为兄长,颇有几分讶然。
“父皇与母后之事?,你应知?晓。”晏翊半阖着眼?,将她重新拉回怀中。
整个大东,无人不知?帝后当初的那段佳话,众人皆道二人情深意笃,先帝将阴氏寻回后,是如何对她宠爱有加,又如何为了她而废后,让这?位毫无背景权势的正室,坐在了大东皇后之位。
可?在这?些一段又一段的佳话中,却从未听人提及过,在最?初失散的那几年中,阴氏是如何以一人之力,带着两位儿子在这?乱世?中求存。
那时的晏翊才是个三两岁的稚童,记忆不算深刻,却直到今日,也能想起瘦弱的晏庄,是如何每日替母亲将他背在身后,每当遇到险要之事?,又是如何死死将他护在身前,一遍又一遍轻声在他耳旁安抚。
他说长兄如父,他们的父亲寻不到了,他便是家中脊梁。
当后来战火蔓延至他们所处村落,原本那间小屋也被人侵占之时,三岁的晏翊指着那越来越远的房子,嚎啕大哭,“咱们的家没有了……”
那时晏庄背着他一边跑,一边说,“没事?的,我们以后的家会比这个还要好,到时候你要什么,兄长都给你,再说……”